[喻黄]模拟
一个复健,太久不写好像变得啰嗦了很多……
是个dokidoki的告白故事=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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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守望台下来的时候,黄少天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冻麻了。他摘下两只手套塞进帽兜里,一边搓手一边在大门边输入口令。
今天的密码是蓝、绿、黄、绿。按最后一个键的时候,他手滑点成了红色,不得不从头来过。
黄少天沿着环形楼梯向下,带孔的铁台阶在他脚下吱嘎作响,他们本可以把这楼梯修的更结实一点——实际上也够结实,但是踩上去的时候也仍然会响个没完。工程师们管它叫复古的浪漫,驻地医生则说,这有助于让你在下楼的时候保持注意力集中,不至于滚下去把头卡在转弯的栅栏里。
医生说的很有道理。守望台的楼梯长得仿佛永无尽头,每次人们爬到顶楼都要累掉半条命,而下楼时候唯一的乐趣,也只有看着墙壁上镶嵌的电路里不时掠过的蓝色火光。黄少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在外套的大口袋里摸了摸,碰到了日程本粗糙冰凉的封皮。
他从书脊摸到本子中间露出一小截的丝带,纸页边缘涂了一层胶,摸起来滑溜溜的。工作日程本的内容乏善可陈,在和平时期尤其如此,他闭着眼睛都知道前面一页写的是什么,后面一页又写的是什么:货运船到港,货运船离港;要塞进入恒温调节;巡逻报告,侦查记录,巡逻报告;守望台换岗……远征队回归。
远征队回归。黄少天在心里念叨了一遍,眨眨眼睛。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塔下,来换班的同事在门外等着,黄少天和他交换门卡,互道再见。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穹宛如死者的眼睑,当它合拢的时候,万物都凝固在它瞳孔的倒影里;寒冷的空中庭院里寂静无风,夜空中只有两个小小的光点,一个是要塞守望台上终日不灭的灯标,另一个是北方天际闪烁着的孤星。
黄少天去旁边的值守间接了杯滚热的苹果酒,然后在门外坐了下来。他仰望着,直到那颗星星的光芒消融在晨曦中。
“——所以你搞出来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黄少天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摇摇欲坠的管线,它们在一阵危险的晃动后,开始噼里啪啦地发出电光来。实验室的主人顾不上理他,从房间另一头飞奔过来,掐断了这边的能源供应。
“不是鬼东西。”肖时钦强调道,“只是一个……有点奇怪的副产品。”
黄少天拖长声音“哦——”了一句,抱着手臂坐到了椅子里。
肖时钦是往返于各地前线采集样本的特派研究员,他三个月前来到要塞的时候,大家都对这个难得既不炸实验室也不没事找事的机械师表示了友善。而他确实也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间里,只有在每天抬着仪器出门测量磁场的时候才和人有点交流,要说和他比较熟悉的,也就是没事会来实验室转转的黄少天了。
“你怎么又有空来闲逛了?”肖时钦低头察看阀门,“你不是当值吗?”
“你熬夜熬得分不清白天晚上了吧。”黄少天撇嘴,“我的值班已经结束了。”
肖时钦心不在焉地说:“你稍等,我马上就给你打开截流线圈……”
“我今天不是为了这个来的。”黄少天说。
肖时钦:“那你来干什么?”
“我没事就不能找你谈谈心吗?”黄少天反问。
肖时钦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把桌面这团东西的总闸咔嚓一拉,如临大敌地转向黄少天的方向:“你该不会是搞了个什么大新闻吧。”
“你想什么呢!”黄少天不爽道,“我是那种没纪律的人吗?”
“那你到底怎么了?”肖时钦问。
“你知道,远征队明天就要回来了。”黄少天沉思道,“而我打算趁这个机会和喻文州告白。”
肖时钦:“…………”
他的扳手掉在了地上,差点砸中自己的脚。
这是战争中平凡的一年。蓝雨要塞位于边境的北线,货运船载着补给来来去去,绝大多数时候这里都没有战事,一旦战火烧起就代表着北线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黄少天作为一毕业就被派到要塞的优秀军校生,起初和同样年纪轻轻却已经在远征队担任领航员的喻文州之间,颇有点互看不顺眼、擦出了火花的意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变得融洽了起来。
肖时钦知道一点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这回黄少天因伤没能参加远征队,特意拜托他用截流线圈和远征队上的设备建立私下联系,和喻文州时不时传递一点军情之外的只言片语。虽然信号是肖时钦帮着翻译的,内容也听着没什么稀奇,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们居然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肖时钦难以置信。
黄少天恼羞成怒:“有个毛线进展!有进展的话我还用发愁告白能不能成功的问题吗?”
肖时钦:“这倒也是……”
“哎,我当时毕业考试都没这么紧张啊。你知道喻文州那家伙,我根本搞不懂他在想什么。”黄少天重新坐下,“所以你有没有什么设备能增大我的成功几率啊,比如发一道让他死心塌地爱上我的光波什么的。”
“你把我这当什么地方了啊!”肖时钦怒道,“而且有那东西我早自己用了好吗?”
黄少天:“……”
肖时钦看出来了,这家伙纯粹是有点紧张,想找人聊天放松一下。他正想发挥同事友爱,说点什么来安慰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他转身往桌边走去,“我好像还确实有个东西。”
“啊?真的假的?”黄少天一愣,“你还真研究这种光波了?”
肖时钦:“不是死心塌地爱上你光波!你过来。”
他重新把桌面上的管线连上能量池。黄少天凑过去看,只见灰紫色的光芒开始在中间的螺旋机中亮起,一路沿着扭成一团的线路、里三层外三层的管子、晃晃悠悠的金属架……闪烁到了桌边高凳上的一只水桶里。
“这不就是你刚才说的副产品吗?”黄少天表示强烈怀疑,“看着就好像随时都要漏电了。”
“那不是电,是……算了这个说起来太复杂。”肖时钦从水桶里捞起一只环状物,“简单来说,这是个模拟器。”
“模拟什么的?”黄少天问。
“基于现实的场景,根据接入者的意识行为模拟后续情况。”肖时钦抖了抖手里连着管线的金属环,它上面沾得不是水,而是某种胶装的半流体,轻轻一甩就凝聚成珠掉了下去。“举个例子,比如你想知道你的告白会不会成功,你接入之后就可以在明天远征队回来的时候向他告白,然后体验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当然时间是不同步的,即使你的意识在里面度过几十年,这边也不过是几分钟而已。”
“天哪,这么神奇吗!”黄少天震惊道,“这也太厉害了吧,它模拟用的信息是哪来的?你不会是偷偷接入中心情报系统了吧?”
“我还没活够呢。”肖时钦翻了个白眼,“它的原理不太好简述,你就当它是观察其他世界线的仪器吧。根据你意识采取的不同行动,它会发展出不同的未来,正相当于开辟出另一个时间;而当演练结束时,那个模拟世界线上的一切也就随之消失了。”
“不是吧,”黄少天喃喃道,“我们这个浮空船都是烧机油的地方居然能造出跨越世界线的产品,这个设定的科技树是不是点歪了?”
“虽然不知道你在讲什么,”肖时钦用牙疼的表情说,“但总觉得是什么不得了的吐槽……”
“咦?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了这么一句。”黄少天挥挥手,“先不管那个,但是你这种发明已经可以被列入机密了吧。”
“不……”肖时钦垮下脸,“它其实没那么有用,因为它有三个重大的缺点。”
“重大的缺点?”黄少天一脸麻木,“还三个?”
肖时钦也觉得十分愁人:“第一,它只能从当前时间点的一天左右开始模拟。”
“这个好像也不是很糟糕吧。”黄少天说。
“你听我说完。”肖时钦继续道,“第二,接入者无法保存模拟时留下的记忆,就像是梦醒时候关于梦境的记忆被擦除一样。第三,接入者在模拟的过程中,对于‘我在参加一场模拟’这个事实本身的认知也会逐渐淡去,结束后才会恢复。”
“……”黄少天沉默了几秒钟,诚恳地说:“这东西听起来完全没有一点用嘛。”
“所以说是失败的副产品啊。”肖时钦无奈道,“如果我能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好了,但是好像被某种规则限制,话说历史上预言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被诅咒的……”
黄少天:“你一个科学工作者居然还信什么诅咒啊?”
“我只是打个比喻。”肖时钦一把拽住他,“不不你先别忙着走,我把这个拿出来给你不是让你看笑话的——它虽然问题很多,但对你目前的状况还有点帮助。”
“你说你说。”黄少天有气无力道。
“它虽然会擦除你的大部分记忆,但在从装置里断开的一瞬间,你会保留这一两秒钟的记忆。模拟内时间越长,记忆保留的越多,如果一天就回来,那就完全不记得了。”肖时钦说,“这是我实验多次得出来的结果。再有,我们可以通过用机器给你施加简单的精神暗示,给你设置断线的触发条件。”
黄少天来了点兴趣:“断线还需要触发条件?”
“当然需要了。”肖时钦仿佛回忆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前几次实验的时候我因为会逐渐意识不到自己在模拟,好几次都在里面待到了死亡,最后几秒的记忆不是‘能在病床上老死真不错’就是‘啊,残酷的战争’……特么的心理阴影超大好吗。”
黄少天:“你这也太惨了吧。”
“是啊。”肖时钦苦着脸说,“然后我发现,虽然没法让人在里面想起自己在干什么,但可以设置简单的‘条件达成——断线’的精神暗示,控制弹出情况,这样就能对里面的事情有一点了解了。”
“那样的话,”黄少天疑惑道,“要是你设置‘要塞沦陷’这样的断线条件,再进去模拟,不就能预测战局了吗?”
“不行,触发条件只能和你自己有关,否则暗示没有作用。”肖时钦说,“连‘听说要塞沦陷’这样间接的也不可以。”
黄少天:“那比如条件是死亡,然后碰到要塞沦陷就自杀呢?”
肖时钦:“别忘了进去后你是意识不到自己在模拟的。所以你明白了吧,它只对预测个人化的事件有点用,还不一定准。”
“一看军部就不会给你这东西批经费。”黄少天实话实说。他想了想:“但是如果我想看看告白能不能成功,就比较方便了对吧?”
“就是这样。”肖时钦引诱道,“你要不要试试?”
黄少天:“我总觉得你根本就是想抓我当试验品。”
“这种试验品的机会也不是谁都有的!”肖时钦把他拖到机器背面,“来来,你设置一下断线条件,最多一次只能施加两种暗示。”
“两种啊?”黄少天几乎不用怎么思考,就立刻说,“第一个是‘我们互通心意幸福地在一起了’,第二个是‘我放弃了这段感情’。”
“第一个有点模糊。”肖时钦迟疑道,“很可能不会起作用,还是‘告白成功’之类比较准确吧。而且我先提醒你,如果在里面度过了太长的时间,即使醒来没过多久,精神上也会疲劳的。”
“没事,就这么写。”黄少天说,“反正我的死亡也是一种断线标准对吧?”
“你非要坚持的话……好吧。”肖时钦指着控制板上的三个灯,“前两个灯代表两个暗示条件,第三个代表你的死亡,任何一项达成都会断线。你准备好的话,就先去模拟一次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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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在钟声里滚下了床,手忙脚乱地洗漱,一边系扣子一边从走廊里往外狂奔。直到汇入了拥挤但安静的人群,他被本能驱使的意识才渐渐冷静下来。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他想,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远征队回到了要塞……以及他打算趁这个机会和喻文州告白。
不,好像还有什么别的。
……对了,这是一场模拟。他刚才还在实验室里,现在就已经是第二天了。
黄少天随着其他人一起来到浮空船的内港,大部分人都是来做准备工作的,但他既没在值班,也不是后勤,只能找了个靠近船坞的地方,坐在台阶上。他记起了那两个触发条件,从外套里摸出日程本,咬着笔帽,匆匆写在了上面。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黄少天抬头环视四周,这个场景毫无一丝破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就像肖时钦说的,这就是真实的世界,只不过并不一定是他在原来世界中将会经历的未来。他看着港口展开大门,做好各种准备,觉得明天的一切确实就会这么发生。
黄少天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清楚地记得这是在进行模拟的这件事,并没有什么要遗忘的征兆。既然这只是一次模拟,他也就放下紧张,专心等着远征队回港。
船队冲破北方天际的云层,向要塞驶来。
和往常每一次那样,领航船率先进入了港口。黄少天没有像那些喜欢在民用港口看热闹的小孩一样,指望着在船上看到他想见的人,领航员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出现在船头的。他收起日程本,按照自己以往下船时候的记忆找了过去。
他来到港口的空中平台时,正看到喻文州从阶梯的拐角走上来。
晴空无云,日光明朗,喻文州穿着远征队的制服,帽子被他拿在手里。一看到黄少天,他就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黄少天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他努力镇定下来,保持和平时一样的语气:“你回来啦!一路上顺利不?”
“还不错。”喻文州发现他的外套的帽兜卷在了一起,于是走过来给他整理,“要塞这边呢,一切都好吗?”
“挺……挺好的。”黄少天说,“各条线路都通畅,值班也没什么意外,天气虽然有点冷但是现在暖起来了,南方的形势也稳定……”
“你自己呢?”喻文州问。
黄少天:“……”
他看着喻文州那非常自然的关怀目光,内心一阵前后空翻转体三周半。他简直想现在就立刻告白,但总觉得这不是个好时机。
反正是模拟,他安慰自己,还有机会。
“我也挺好的。”他笑着说,“先回去吧,大家都等着给你们接风呢。”
每当远征队回来的日子,要塞里总会来一顿不错的聚餐。远征队员们分两拨轮流在地下大厅里吃饭,之后还有放宽限量的酒水供应,不过只限今天。
喻文州一向不多喝,黄少天倒是有点醉意。在回宿舍的路上,他被冷风一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什么计划没能实现。
对,他要趁今天告白……但是他为什么早些时候没有说呢?
黄少天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凭借酒后的直觉,他把日程本从口袋里摸出来,翻到最新的一页。
那一页上的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墨水糊住了一大部分。他只能从里面分辨出两个词,“幸福”和“放弃”。
这是什么玩意啊!黄少天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这种东西。
“怎么了?”喻文州看着他对着日程本发呆,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没什么。”黄少天难得结巴道,“有个挺重要的事情,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喝醉了。”喻文州宽容地说,“回去休息一下吧,也许明天就记起了呢。”
明天他也并没有想起来。黄少天第二天有点头痛地冲下床去值班时,只为昨天没有抓紧机会告白而懊恼,完全忘记了其他事情。
不过他至少还记得肖时钦帮他弄截流线圈这回事,下午找个了机会,跑到实验室去看他。实验室的桌面上摆着一堆箱子,把在台子后面忙碌的肖时钦完全挡住了,黄少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实验室里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在干什么?”他不得不提高声音问。
“我要走啦。”肖时钦听到有人进来,抱着一摞文件袋从后面转出来,“调令下来,我在这边的样本采集已经结束,是时候去百花要塞了。”
“什么?”黄少天吃惊,“这么突然?”
“本来就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啊。”肖时钦摇了摇头。他看屋里也没别人,于是神神秘秘地过来问他:“怎样,你和喻文州告白成功了没?”
“咦?!”黄少天往后跳了一步,“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他告白?”
“你昨天来和我说的啊。”肖时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还给你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呢。”
“是吗……”黄少天拼命回想了一下,却只记得昨天凌晨他来过实验室,但交谈的内容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好吧,我还没来得及说。”
“你是事到临头怂了吧。”肖时钦一针见血。
“没那回事!”黄少天拍桌,“我只是在等更好的机会而已!”
研究员离开后,要塞仍像往常一样运转。
一周后的遭遇战中,黄少天在战斗中受了重伤,回到要塞治疗;就在他因药物作用而陷入持续昏睡时,喻文州所在的序列被临时调往中部战场。
黄少天醒来的时候,他的战友们已经离开了。驻地医生说,喻文州在他的病床前坐了一夜,天亮时开拔,没有留下任何话。
远征队的消息暂时和要塞中断了。当黄少天身体恢复,再次沿着长长的楼梯爬上守望台的时候,他重新打开了许久不用的日程本——就在被墨水糊的看不清的那一页里,夹着一枝灰蓝色的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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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时钦看了看头戴模拟器的黄少天,在记录板上写下时间,控制板上的指示灯忽然亮了起来。
第三个指示灯亮起,代表着接入者的死亡。随着一声轻响,和控制板连接的简易记录仪吐出一截纸条,上面打着数字“3”。
黄少天哇地一声叫了出来,肖时钦吓了一跳,赶紧把模拟器的环从他头上拔掉。黄少天坐在椅子里,满脸迷茫,半天才回过神。
“怎么样?”肖时钦紧张地问。
黄少天沉默片刻,说:“妈的阵亡了。”
肖时钦:“……”
“我最后几秒钟想的是,”黄少天又道,“也算是和他一样死在了战场上,那朵花……唉什么来着。”
肖时钦一手捂脸:“那你到底有没有告白成功啊?”
“估计没有。”黄少天喃喃道,“否则遗言应该会更治愈一点的。”
“遗言这种东西无论怎样都不会很治愈吧。”肖时钦诚实地说。
黄少天抱着头拼命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爆发了:“我靠!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啊!这玩意洗脑也洗的太干净了吧!”
“是啊,”肖时钦面无表情,“如果洗不干净,现在还轮到你拿这个来算你的恋爱小心情吗。”
黄少天:“……”说的也是。
他又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我觉得在这次模拟里面,我根本就没有采取过行动。”
“你记得这部分?”肖时钦反而很惊讶。
“不记得,但是我有这个感觉。”黄少天说,“你就当做是死前感想带给我的直觉吧。”
肖时钦:“该说不愧是战斗部队的人吗,我每次模拟完之后都只记得死前的蛋碎感了……”
“是挺糟糕的。”黄少天有气无力道,“简直不想再体验一次好不好。”
“那你还要继续吗?”肖时钦问。
“要,必须要。”黄少天接过模拟器,往头上一套,对肖时钦说:“启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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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气喘吁吁地跑上空中平台的时候,远征队才刚刚进入港口。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清晨的风仍然寒冷,他翻起兜帽扣在头上,一只手套从他的后脑勺边滑了下去,掉在栏杆的夹缝中间。
他捡起手套,趴在栏杆上,伸出头往下看。远远地,他瞧见有人从台阶下面走来。
在这个角度上,他更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面孔。喻文州并没抬头向上看,只是默默前行,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沉重。直到快要走到平台的时候,他才调整了表情,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来。
黄少天感觉胸口一阵难受,下意识地退后两步,远离了楼梯栏杆。
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在心里说。为什么我会觉得奇怪呢,……就像我知道我以前没有注意到他的忧虑一样。
以前?以前的模拟吗?
他现在还记得这是一场模拟。以前还有其他的模拟。而上一次发生了什么?
喻文州走过楼梯的转角,出现在了平台上。看到黄少天时,他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黄少天没有答话。他飞奔过去,给了对方一个紧紧的拥抱。
喻文州真的有点惊讶,他拍拍黄少天的肩膀,迟疑了一下,又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么热情啊,你怎么了?”
“没怎么,挺想你的。”黄少天闷闷地说。在知道那个笑容背后的负担后,他就不想再看到喻文州佯装无事的轻松表情了。
我宁可你在我面前唉声叹气,他想。我希望你能把痛苦和担忧都向我倾诉。
——然而你并不会这么做。
直到和喻文州一起走进地下大厅的时候,黄少天的记忆还没有消失。
他隐约对上一次模拟中发生的事情有些感觉,所以一刻不停的在脑子里提醒自己:这是一场模拟这是一场模拟这是一场模拟……
“你在念叨什么呢?”喻文州奇怪地问。
黄少天一个激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脑内重复的话给说出来了:“我说了什么吗?”
“没有,但是你的表情就好像有话要说。”喻文州笑道。
“你肯定是看错了。”黄少天一本正经地说。
餐桌上,远征队的成员都兴致很高,但有了之前的先入之见,黄少天还是注意到有几个长官微带隐忧的表情。趁着去屋外取酒的功夫,黄少天终于忍不住问喻文州:“你们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问题?”
“没有啊,”喻文州若无其事地说,“一切都很顺利。”
如果不是看到了他忧虑的一面,黄少天真要被他糊弄过去了。他这人就是这样,他不想让你知道的时候,你永远都猜不透他内心在想什么。
就是这样。就是因为这样,他才鼓不起勇气来和他表白,他才要……
才要什么来着?
黄少天很确定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别蒙我了,”他低声说,“这次远征的时候你们肯定是遇到了些麻烦。你看长官他们都一脸担忧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喻文州慢慢收起笑容,看了黄少天一眼。
“好,不用你训我。”黄少天没等他说话,就立刻道,“我知道这属于机密,但在能和我说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也是远征队的一员,其实对你来说不需要保密。”喻文州静静地说,“但给我一点时间……”
“下次会议我就知道了对吧?”黄少天问。
他这么说,就是公事公办的意思了。喻文州微微露出一个苦笑:“当然。”
黄少天端起装酒瓶的木桶,和他一起并肩往大厅里走回去。明亮的灯光和喧嚣声浪扑面而来,黄少天一阵恍惚,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别喝醉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记起了这么一句告诫。
几天之后的一次遭遇战后,队内会议如约召开。喻文州公布了接到的新调令——把要塞非常驻队分出一部分调往中部战场。
作为调令里被点名的领航员,喻文州必须要去。在他的规划下,最近经常出战、受损严重的几支队伍留了下来,重新编组,其中就包括黄少天所在的序列。
规划一致通过,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喻文州离开要塞之后,黄少天有一次在训练结束时,看到几个后勤同事把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往外搬,他总觉得那些看起来很眼熟。过去一问,才知道是已经离开的研究员留下的一部分设备,现在要封入仓库里头。
因为重要的东西早就都被带走了,剩下的都是些常规仪器,此外还有些废旧材料要拿出去丢掉。黄少天帮着搬垃圾的时候,从那串报废的截流线圈里捡了一块回来,放到卧室的床头柜上,拿了个玻璃杯扣住。
理所当然地,它再也不会发光了。不过偶尔,黄少天还是能记起曾经那些小心翼翼记录下它的每个闪烁,一个词一个词录出“这是春天最后一场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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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从黑暗中醒来,对面的研究员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看到他醒来,肖时钦同情地说:“你又死了。”
黄少天:“……”
他不停眨眼,就好像这就能扫清他刚刚看到的漫长黑暗一样。“是啊,我好像又死了。”他喃喃地说,“而且这次也没成功说出来。”
控制板上第三个指示灯亮着,记录仪又吐出一张写着“3”的纸条。
“这东西不准!”黄少天怒道,“绝对不准!”
肖时钦:“行行行,不准不准。”
黄少天塌下肩膀:“……算了,我就那么一说。”
“这次你最后时刻的记忆是什么?”肖时钦问。
“没什么特别的啊。”黄少天想了想,“这次是在医疗所挂掉的,我死前在想着一个报废的线圈……什么线圈来着。”
“截流线圈?”肖时钦问。
黄少天不出声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把设备重新戴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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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运车一路摇摇晃晃地驶进树林,黄少天缩在车厢里,用牙咬开一卷绷带。喻文州戴着手套,飞快地拆开他肩上包扎的地方,动作利索到黄少天抽了口冷气。
“忍着点,”喻文州说,“我要喷药了。”
也不等黄少天应声,他已经摇了摇瓶子,往他的伤口上毫不拖泥带水地喷了一记。黄少天眼前一黑,半天才回过气来,虚弱道:“你下手太狠了吧……”
“早疼完早好。”喻文州收起瓶子,重新给他包扎。黄少天活动了一下还能动的那只手,觉得没什么问题,被喻文州按住:“别乱动。”
“我好得很。”黄少天用手指勾了勾能源盒的带子,“我们现在开到哪了?”
话音刚落,货车震了一下,抛锚了。
黄少天:“……”
喻文州往驾驶室里看了一眼,自动巡航模式还在运转,正在不断报错,是车子本身坚持不下去了。他不敢耽搁,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背起黄少天往树林深处走去。
黄少天是被痛醒的。他醒来的时候,感觉肩膀上仿佛正在被狗咬着不放,一阵撕心裂肺的感觉,想来绷带上面自带的麻醉已经失效了。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记忆只到喻文州背着他穿过树林为止,走着走着他就人事不省了。他转头看看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旁边一个声音说:“怎么醒的这么早。”
黑暗中忽然亮起一束光,黄少天被晃得眼前发花,过了半天才看清,那是个连着根电线的小灯,电线就提在喻文州手上。他动了动,感觉身上好像盖着东西,就问:“这是什么地方?”
“还是在树林里。”喻文州说。那个小灯管的光闪烁不定,把他映得好像恐怖片里的标准反派,“有个坠毁的哨探艇,我们正躲在里面。目前还算安全,你要不要喝点水?”
黄少天艰难地点点头。喻文州于是伸手绕过他肩膀,把他扶着靠在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上,然后转身去拿水壶。
虽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独处,两人又靠在一起,但黄少天实在是生不出半点旖旎的感觉。他们刚刚从营地逃出来,携带着一段重要情报,要跨过封锁线、送往此刻也深陷重围的要塞,可以说是命悬一线。喻文州拿过水壶,小心地让他喝了点,又拽了拽黄少天身上盖的东西。借着灯光,黄少天发现那根本就是从驾驶座上扒下来的椅子护套,不过它厚实的很,当毯子盖倒也挺合适。
喻文州又关掉了灯。过了一会,他在黑暗里说:“我应该坚持把你留在要塞的。”
“本来就是我自己非要一起来的……”黄少天突然停住了。他沉默了几秒,问道:“你当初是不是因为知道什么,所以才提议让我留下的?”
“我知道的不比任何人多。”喻文州说。也许是感觉到了黄少天对这个回答的不满,他放缓了声音:“我只是根据当时的形势,觉得中部战场可能有突发变化,所以觉得你留在要塞会更好一点。”
“幸好我来了。”黄少天没好气地说,“要不然搞不好连你都逃不出来。”
“……但你现在又受了伤。”喻文州语气微带自责,这是黄少天之前从没听过的——他永远是那么胸有成竹、沉着镇定,“我早该想到的。”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要来的。”黄少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你听我的,你先自己去最近的驻地求救,把信号发出去,回头再来找我。”
“不可能。”喻文州斩钉截铁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
黄少天提高声音:“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我也需要你的帮助。”喻文州平静地说,“哪怕是最后一份力量,我们也可以把它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无谓地自我牺牲。”
黄少天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关灯了。在这个时候,他一瞬间有种迫切的冲动,想要看看喻文州脸上的表情。
他是仍旧从容地说出了这番话吗?还是说,他的眼中也终于会流露出迟疑和痛苦?
“我知道。”黄少天轻声道,“那么我休息了,记得及时叫醒我。”
“好的。”喻文州说。也许是黄少天的错觉,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快睡吧。”
黄少天挪了挪,椅套下面的身体蜷缩起来。
过了一会,他自言自语地说:“等打完这场仗,我就……”
“就什么?”喻文州问。
黄少天:“……没什么。”
在黑暗里,他悄悄握住了对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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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死了?”肖时钦问。
黄少天面无表情:“这次我最后的记忆很奇怪,有种在幸福中挂了的感觉……”
肖时钦探头看了看控制板:“但你亮的是第三个灯。”
“怎么还是不成功啊!”黄少天抱头,“这都是第几次了!”
“第十二次了。”肖时钦拉起记录仪里打出来的长纸条看了看,“一串三啊。不过你这次好歹还有点幸福的感觉是不?前几次你每次结束都郁闷的不行。”
“幸福的挂了也是挂了啊。”黄少天青着脸,“所以到底为什么不是第一个条件达成?”
“也许你们进展飞速,但是还没来得及告白?”肖时钦猜测。
黄少天:“也不是没有可能啦……”
肖时钦一脸担忧:“你还是别试了,就这样吧,你应该去休息了。”
“好奇怪,我听到‘你应该去休息’这话就有种想打人的冲动。”黄少天喃喃道。
肖时钦:“……”
“我没事,让我继续来。”黄少天看了看钟点,“虽然我觉得这死得是太频繁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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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模拟,黄少天对自己说。所以不必瞻前顾后。
这已经是第几十次模拟了?他不停地失败,不停地在纸条上添加新的“3”,就好像永远都没法达成他想要的结果一样。无数的失败在现实世界中代表着什么,他已经不愿意去想了。
而现在只是模拟而已。所以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既然一切的一切都会湮灭在这个虚幻的未来之中……
他和邻座的同事碰撞酒杯,一饮而尽。
喻文州艰难地穿过喧闹的人群,寻找黄少天的踪影。
以往这种场面,他们总是待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是特别爱酒的类型,刚好避免被容易令人喝个没完的气氛裹挟。但这次黄少天不知为何,并没出现在远征队归来的港口上,现在的欢庆里更是不见人影。找了半天之后,喻文州开始觉得也许他根本就没来,打算回宿舍去看看。
就在这时,他在角落里发现了黄少天。对方正在和人碰杯痛饮,脸上泛红,一看就是喝的不少。
喻文州一阵头疼,径直走过去,把他拖了起来。黄少天甚至没留意到他来了,还在念叨着:“今天不把你喝倒我就跟你姓……”
“你要跟谁姓啊?”喻文州淡淡地说。
和黄少天拼酒的同事一个激灵,瞬间吓精神了:“长官?”
“没事,你喝你的。”喻文州摆手,“这人我就带走了。”
黄少天晕晕乎乎地就被拉出了大厅。喻文州架着他一条胳膊,默默穿过长廊,进到宿舍之前被冷风一吹,黄少天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醉酒前盘旋在他脑中的话,格外清晰地重现在他耳边。
现在只是……而已。
这个未来是虚假的。这个现实也是虚假的。
想做什么就去做。必须要鼓起勇气,就算这会破坏他们现在的关系,就算无法挽回也一样。
否则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没有什么都没有说。
一切都终会消失……
黄少天感觉后背一软,好像是被侧着放到了床上。对方正在解开他外衣的扣子,动作很轻,就像怕把他惊醒一样。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喻文州。
喻文州低着头,把他的衣扣一颗颗解开,然后轻轻拉下他的袖子,小心地抽出他的外套。在宿舍幽暗但温暖的灯光下,他的表情如此温柔,让黄少天心中疼痛难忍,几乎掉下泪来。
他不明白此刻在胸中鼓动的悲伤是从何而来,然而被这种冲动驱使,他抓住了喻文州的袖子。
“你醒了?”喻文州微微吃了一惊,把他的外衣搭到椅背上,“醒了把衣服换下再睡。你喝的太多了。”
“我没喝醉。”黄少天说。
他伸手勾住喻文州的肩膀,拉着他俯下身来,然后吻了他。
这是个不算缠绵的吻。黄少天闻不到残留的酒意,也尝不到对方双唇上血的气息——他感觉到了一股柔和的苦味,就好像是故乡原野上那种灰蓝色小花的味道,小时候他经常喜欢揪一根放在嘴里嚼嚼。
喻文州似乎吃惊过度,一时间竟然没有把他推开。黄少天发挥了醉酒者不该有的敏捷身手,将他一把拽倒在床上。
本能告诉他现在必须要做点什么,但他其实不是很清楚到底要怎么做。等他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喻文州的衬衫扣子已经被他解开了好几颗,正当他把对方抵在墙上,低头去吻他的咽喉时,他的手腕被紧紧的握住了。
“你喝醉了。”喻文州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就好像是隔着水面一样模糊。
“没有。”黄少天含含糊糊地说,“我就是想这么……”
他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喻文州已经把他压在了床上。在他的视线里,对方俯下身,认真地问:“为什么?”
黄少天感觉说不出的恍惚,甚至笑了出来:“这有什么需要理由的?我们说不准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没有未来这种东西可言……在大家都还活着的时候及时享受,不是很正常吗?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要塞还在,因为我们还没被调离,因为今晚的酒很好……”
……因为我爱你。
他说不出来,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喻文州伸出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黄少天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是在拨开自己被沾湿的头发。
“别傻了。”喻文州柔声说,“这时候能啰嗦一大串,你还真是老样子。”
他翻身下床,对着浴室门口的镜子扣好了自己的衬衫。他离开房间前,他回身说:“晚安,希望你明早起来不会太头疼。”
黄少天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半晌,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喻文州临走前的话显然成真了。第二天早上起来,黄少天简直头痛欲裂——各种意义上都是。他一边咬牙切齿地吃药,一边完全不敢想要如何面对喻文州。
我昨天怎么就那么六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想,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找尽借口躲了喻文州好几天,最后在作战会议上还是没能逃过。喻文州倒是和他想的一样,见到他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绝口不提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关怀了一下他在之前的战斗里的情况。
面对如此淡定的喻文州,黄少天也找回了一点勇气,能够说服自己就当是失忆了。
会议上他们接到调令,两人所在的队伍都被调往中部战场。在日益紧张的局势里,这就跟一头跳进火炉里没什么区别,但并没有人感到恐惧,或者想要退缩。他们正是为此而生的。
离开要塞的前夜,黄少天最后一次登上了守望台。他在灯下打开日程本,却发现里面有一页被墨水糊得乱七八糟,只能辨认出里面两个词:“幸福”和“放弃”。
这是我自己写的吗?黄少天困惑地想了半天,还是不记得到底什么时候写了这些东西。
北方天空上,孤独的星星仍然在闪烁。
来到中部后,激烈的战局让他再也无暇顾及自己纠结的感情问题。他每天都和喻文州待在一起,不是讨论战事,就是制定计划,这种紧张的状态让他们的关系飞速恢复了自然。也许是他的错觉,但黄少天总觉得对方似乎也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驻地遭袭,他把喻文州救了出来,自己也受了伤。两人互相扶持着穿过封锁线,把情报带回了本部,黄少天必须在医院接受治疗,而喻文州要一刻不停地返回要塞。他离开前,护士推着黄少天的轮椅来到庭院中,把他放在一棵开满白花的树下,喻文州就在那里等着和他告别。
“总觉得这棵树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黄少天感叹道。
“你好像经常有这样的即视感。”喻文州微笑,“你带着我们避开了那么多危险,也是因为这种可怕的直觉吗?”
“与其说是直觉,不如说可能在梦里走过一次吧。”黄少天摸了摸鼻子。他也搞不清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喻文州推着他的轮椅,缓缓从庭院里走过。黄少天说:“我用不了两周就能完全恢复了,到时候我就回要塞去。”
“你不留在这里?”喻文州不赞同地皱起眉头,“就算你身体没事,也需要一段比较安全的恢复期吧。”
“要塞需要我,我是一定会去的。”黄少天眨了眨眼睛,“再说,你也在那对吧。”
喻文州没回答。黄少天沉默了片刻,刚想说话,就看到喻文州从轮椅背后绕过,来到了他面前。
“之前在要塞里面那时候的事情,”喻文州认真地说,“是我误会了你,很抱歉。”
他虽然没说到底是什么,但黄少天就是用胳膊肘想都知道是哪件事。时隔这么久忽然被翻出来,他感觉小腿一阵抽筋——要不是还坐在轮椅里绑着绷带,搞不好现在已经走不动了。
不过喻文州的话还是让他心里一沉:“我不是……”
“我以为那只是你一时兴起。”喻文州打断了他的话,“对我来说,那不是我会考虑的关系,但我现在明白了你的意思。”
“……那你呢?”黄少天努力不让心跳出嗓子眼,强自镇定地问,“你怎么觉得?”
喻文州说:“我想了很久,在这种时候,要作出承诺太难了。”
在黄少天的注视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小小的金属牌递给他——黄少天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们刚进入要塞的时候,远征队给他们颁发的识别牌。在他们的编制已经改组的如今,识别牌已经失去实际价值,但对于每个要塞的人来说,它都有着特殊的意义。
黄少天抚摸着金属表面刻着的名字,仿佛回到了在寒冷春日的天空下迎接最后一场雪的时光。那时候的日子也仍然充满希望,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喻文州的时候,对方在港口遥望远方,云与风从他们上方掠过。
“等我回来。”喻文州温柔地说,“我会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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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时钦本来靠在椅子里打盹,却被模拟设备上的蜂鸣惊醒了。距离黄少天戴上装置还没过去几分钟,监测机器上的曲线已经快要飞出屏幕外了,显示着接入者正在产生剧烈到足以干扰到模拟进行的情绪波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切断了能源供应,黄少天原本痛苦的表情随之缓和下来。当肖时钦要把装置从他头上拿开的时候,他看到对方的眼中竟然微微闪烁着泪光。
“你没事吧?”肖时钦吓了一跳。理论上模拟中的情绪是不会影响到接入者本体的,要不然在几分钟里体会从生到死的离合悲欢,没人能受得了这个。现在这个状况,只可能是最后几秒的记忆带来的冲击。
“还好。”黄少天勉强地说,“让我冷静一下……”
记录仪上打出的纸条已经记录了许多次的模拟,这次打出来的仍然是一个“3”。
黄少天张开右手,在他的手心里,理所当然并没有那个小小的金属牌。也许是因为被强行切断接入的原因,最后时刻的场景前所未有地鲜明,无数画面从他眼前滑过:康复出院,接到要塞告急的消息,和喻文州的通讯中断,随旧日战友一同驰援……
夜幕被火光照亮,要塞警报凄厉地响彻天际,领航船在空中燃烧着坠落,这一幕永远定格在了他的眼中。
“你还是休息一下吧。”肖时钦说。
“我没事。”黄少天定了定神,“倒是你,都通宵几天了,赶紧去睡会。这东西我自己也会操作了。”
“不是这个问题。”肖时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还是劝告道:“这个的准确性本来就还没有得到验证,说到底还是个测试中的设备,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好歹也算是个测试了好几十次的小白鼠了,”黄少天说,“虽然现在的我没有概念,但是在经历了那么多次模拟的潜意识里,我相信它的模拟确实是有道理的。我现在想找的,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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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卧室里仍然一片昏暗。灰蒙蒙的晨光透过百叶窗,他爬起来看了看时钟,有点惊讶自己竟然起得这么早。明明昨天夜里睡得很晚……
不对,昨晚他干了什么来着?今天远征队就回港了,他的值班也在昨天清晨结束,按理说除了常规训练外,应该没什么要做的事情才对。
黄少天叼着牙刷,瞪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不管是眉毛眼睛,还是面颊上那一道快要消失的伤痕,一切都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床头柜上有只装着土的玻璃杯,里面种着一丛灰蓝色的小花。黄少天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在杯子里存活下来的,这种花长在他家乡的原野上,童年时邻居家的姐姐在画板上调出这种颜色,说它看起来就像是冬日里澄明寒冷的晴空。要塞里即使是春天也不减寒意,发白的日光永远耀眼,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次雨,白云总是在风中飞掠而过。如果不是在战争时代,这里也许是个适合居住和思考的地方。
他从挂在墙上的外衣口袋里摸出他的日程本。最后一页上写着前一天在守望台值班的记录,黄少天咬下笔帽,对着新的空白一页思考起来。
在钟声响起之前,他在那页上写下:今天有件事我必须得做。
喻文州沿着旋转楼梯一路往上,走向港口的空中平台。
他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上而下匆匆地响过来,越来越近。在楼梯中央的转弯处,黄少天冲了出来——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都吃了一惊,黄少天几乎结巴了:“你你你……”
“我怎么了?”喻文州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是要去哪?”
“我要来找你!”黄少天脱口而出。
“看来你十分的想我啊。”喻文州说。
“没错。”黄少天大力点头,“就是这样。”
喻文州:“……”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黄少天平复了一下呼吸,无比严肃地说,“你可以慢慢思考,不用着急答复我,但我非得现在问不可——”
“你说吧。”喻文州宽容地笑道。
黄少天上下看了看,他们站在长长楼梯的中段,前后都没人来,也不用担心谁会扭头就跑。半空的风把他好不容易梳整齐的头发都吹乱了,他抓着栏杆,紧张地捏得手指发白。
“我知道如今在打仗,也知道咱们搞不好哪天就要领便当。但是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们还能有看着战争结束的一天……”黄少天深吸了口气,“所以,那个……我觉得我喜欢上你了,你愿意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吗?不行也没关系你不喜欢我哪里我可以改要是实在不行我们还是从朋友做起吧说不定哪天你看我表现的特别好就改主意了……”
他语无伦次了说了半天,最后呐呐地停下了。喻文州就在他的面前,他甚至没勇气抬头看看对方的表情。
“嗯,”喻文州说,“让我想想啊。”
黄少天:“……”
他悲愤地抹了把脸,觉得自己这回多半是玩完了。
下一刻,他听到喻文州继续说:“我考虑好了,觉得这提议不错。谢谢,我也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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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时钦在隔壁一觉醒来,天色已经转黑。他揉着眼睛,半睡半醒地走回实验室里。
模拟设备已经停止了运转,所有指示灯都暗着,黄少天趴在它前面的桌子上,好像已经睡着了。肖时钦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记录仪里那条一直拖到地下的长长纸条。
从长度来看,也不知道他到底进行了多少次模拟。肖时钦摇摇头,把纸条小心地从记录仪里抽出,拿起来看。
就和前面那几次一样,纸条上所有的输出都是“3”。他随手把它卷起来,一直卷到最后,忽然发现了不对。
纸条上最后一个数字,是“1”。
他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就算你找到了一种可能性,又能怎么样呢?”
“那说明还有一条道路是正确的啊。”黄少天说,“当然就算没有正确的路,我想我也是要试着走出来一条的……但这样毕竟会给人一点信心嘛。”
“可那只不过是几百分之一的几率……”
“不不不。”黄少天摇摇手指,“这可不是几率的问题。你说过,每一次模拟都是一个可能的未来,但他们终究只是模拟而已,对我来说,它已经不是一种预测,而是验证。”
“验证?”身为制造出这个装置的人,肖时钦此刻却感到疑惑不解,“验证什么?”
黄少天没有回答,他撕下刚刚写好的备忘录,又从盒子里捡起一枚图钉。
“那对于这场战争,你、我,还有其他的所有人,在此战斗的意义是什么呢?”他问,“是因为有那么一点希望,所以要继续向前?还是因为有一个不可后退的理由,所以绝不能放弃?”
在对方回答之前,他自己先给出了答案。
“对我来说,是两者皆有。”灯光下,他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点愉快,“而战争是这样,爱情也一样啊。”
桌边的软木板上订着一大堆备忘录纸条,有的写着“医院的消毒水味真可怕”,有的写着“轰的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还有的写着“这辈子没做的事情很多,后悔的只有一件”。在它们的旁边,水桶里的接入装置漂浮在溶液里,时不时地闪过一点幽暗的火花。
而就在黄少天手边,备忘录本上是还没被撕下来的一张。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
“一辈子很长,从前觉得战争好像永远不会结束,年老后回顾过往,才发现那些日子竟然如此短暂。它留下了太多痛苦和遗憾,也把我的一生所爱带来我身边,我会在他的目光中闭上眼睛,愿我们来生仍将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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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队回归的日子有个好天气。
虽然昨天在实验室搬东西搬到很晚,但黄少天还是很早就起床了。在大部分人还没开始忙碌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穿过庭院,来到了空中平台上。
晨曦逐渐驱走了黎明前的黑暗,而那颗伴随他度过守望台上那些夜晚的孤星,也随之越来越淡。黄少天遥望着北方的天际,直到领航船穿过白云,直到最后的星星消融在光芒里,直到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喻文州走过最后几级台阶,来到他面前。春日寒冷的风吹拂着港口的旗帜,他背后是灰蓝色的晴空。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他微笑起来。
黄少天有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
“正好。”他说,“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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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主有话说】
这是一个dokidoki的告白故事,还是交往分手复合结婚生子(没有生子)的标准剧本。和往常一样,带点虽然想叫科幻但实际上就是扯淡的元素,本质还是搞对象啦。
关于背景:一个科技树点歪的世界,既有烧机油的复古浮空船,也有电话微波炉(划去)模拟世界线的产品,总之各种随便。因为战争的原因,大家看起来都苦逼兮兮的。
关于角色:以前没写过他俩正经八本因为恋爱关系而苦恼,每次的阻碍都是一些客观因素,那是因为我根本不会写恋爱啦(就这么承认了吗)这次尝试了一下各种狗血元素,什么误会啊、爱在你心口难开啊、擦肩而过啊,虽然效果也是挺奇怪的= =
最后有一个小彩蛋,和正文无关,和主线无关,和设定无关。不想吃刀的千万不要点哦,点了也不要回来打我 → 彩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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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安利今次BGM了:连续剧 - 容祖儿
“情人们一呼一吸相爱到底,结局或同样”……有兴趣可以查查歌词,虽然说的是剧本,但让人忍不住开Loop系的脑洞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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